关于鱼凫国的覆灭,古籍中的记载极为简略,仅寥寥数语便带过。例如《蜀王本纪》有云:“鱼凫田于湔山,得仙,今庙祀之于湔。”《华阳国志》也记载:“鱼凫王田于湔山,忽得仙道,蜀人思之,为立祠。”另一个版本的《蜀王本纪》(见《御览》卷八八八)则说:“(鱼凫)王猎至湔山,便仙去,今庙祀之于湔。”这些简短的文字,为后世的学者与文人留下了极大的想象空间。因此,学界有种种推测与演绎。有人认为,三星堆正是鱼凫王的都城,而鱼凫王的王朝则被杜宇所灭。还有学者在作品中引用邓廷良先生《丛林战舞》的叙述,描绘了鱼凫王国灭亡时的悲壮景象。他们设想:来自蜀地以南朱提的杜宇王,趁鱼凫国举全国之力北上伐商之际,挥军入蜀,仅用不足一月便兵临三星堆下。城中鱼凫族的将士在三座巨大的黄土祭坛上燃起燔燎,祭祀天地祖先。数十头自西南商道进贡的巨象被尽数宰杀,以犒劳决心与社稷共存亡的将士。随之,象牙与国之重器——纵目青铜大面具、青铜神树,以及成堆的玉璧、贝货珍宝,统统投入烈火之中。最终,鱼凫王与其族人沉没在血与火的清晨中。此情此景,若作为文学描写可谓震撼,但若视为史实,则难免疑点重重。
展开剩余76%实际上,关于湔山的位置,已有学者考证在灌县境内白沙河一带。如果所谓“王猎至湔山,便仙去”,并未到过三星堆,则那场所谓的殊死之战便无从谈起。我倾向于认为,三星堆应是杜宇的都城,而非鱼凫的都邑。因此,鱼凫王与杜宇大战于三星堆的说法,并不成立。
关于鱼凫国因北上伐商而被杜宇乘虚而入的问题,也存在疑问。《尚书·牧誓》记载了伐商的誓师,提到庸、蜀、羌等部族,但显然是以“人”的身份出现,而非国家的整体参战,因此“倾精锐北上”的说法并无确证。有学者引用《四川通史》年表,称“周师伐鱼凫氏之国,克蜀”。但结合《逸周书》中“新荒命伐蜀”的记载可见,西周军队不过五日便班师归来,这在地理与军事层面皆不可能是远在成都平原的蜀国。杜宇若真自朱提渡江北上,沿途尚需征服众多濮族小国,还需结盟与教化,不可能短短一月便抵达三星堆。这说明“鱼凫亡于杜宇”更像是一种后世的文学虚构。
那么,鱼凫王所谓“仙去”,究竟源于何因?我认为,这与蜀人和当地土著濮人之间的长期冲突关系密切。蜀人自岷山南下,为求生存空间,必与土著争夺土地。这种情形颇似欧洲殖民者与美洲原住民之间的关系。蜀人虽具备先进的青铜器文化,但“蜀民稀少”,在成都平原土著占多数的背景下,终究难以持久。于是,他们被土著势力逐出,便有了“仙去”的说法。这一回,他们不是退居深山伺机复出,而是真正的国破民散,被迫顺岷江南下,辗转温江、犍为、泸州,甚至川东,皆留有他们的痕迹。
鱼凫国的灭亡,还可能与其参与伐纣直接相关。史载周文王十二年(公元前1026年),姜尚曾派使者入蜀,联合鱼凫及巴濮等部落,共谋伐商。蜀人与殷人宿怨已深,因此乐意出兵助周。然而,蜀人在北上之后,国内空虚,濮人遂趁机反击,鱼凫王朝因此覆灭。其余参战的蜀武士虽无国可归,却在牧野之战中立功,被周人赐封为“伯”。鱼字旁特加“弓”,或正象征他们是蜀中武士的后裔。此后,他们留居中原,形成了“强国”,虽南界一度至嘉陵江上游,却再也未能返回四川盆地。
1999年,我在宝鸡青铜器博物馆所见,出土于茹家庄等地的青铜器,既有殷商中原的风格,又保留着蜀地的特色,诸如鸟、象、鱼、龙等装饰,与三星堆青铜艺术有异曲同工之妙。由此更能确认,鱼凫余部在中原留下了血脉与文化痕迹。周武王甚至将井姬嫁与其首领,以稳固关系。这一切,都印证了鱼凫国破后,蜀人转战他乡的历史轨迹。而成都平原的重任,最终落在杜宇部落身上。
这段历史,虽因文献简略而多有争议,但从传说、青铜器遗存与地缘逻辑综合考察,可以看出,鱼凫王朝的覆灭,与其参战伐商及土著反击关系极大。杜宇之说,更多是后人想象的产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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